對我來說，「發現」標西耶(Gaston Bussière, 1862-1928)真是一件使人拍案叫絕的美好經驗。
Gaston Bussière: La Coupe, Iseult, 1911, oil on canvas, Mâcon ; musée des Ursulines.
上面這張漂亮吧？坦白說，小烏鴉私以為，這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最生動的一張伊索德(Isolde)。藝術史上以伊索德（與崔斯坦(Tristan)）為題的作品為數不少，像唯美主義的瓦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849-1917)、雷頓(Edmund Blair Leighton, 1853-1922)，象徵主義的德維勒(Jean Delville, 1867-1953)，西班牙畫家Rodelio de Egusquiza(1845-1915)都有描述這個主題的作品，但是，不同於其他畫家把重心放在崔斯坦及伊索德彼此相戀或以身相殉的畫面，標西耶捕捉的是《崔斯坦及伊索德》(Tristan und Isolde)劇中最關鍵的─承啟愛，預示死的那一刻。
頭戴日耳曼式的金冠，梳著12世紀諾曼人的兩股長辮，伊索德臉上，閃爍著陰鬱、難以停歇的傾慕以及被背叛的莫名，回眸中的冷、顧盼間的恨，渴望決絕而緊抿的唇，報復、愛戀、同歸於盡，讓她的微笑有著險惡，有著「要你好看」的快意。伊索德這般望穿秋水的神采，直衝畫外的一方，是邀請，也是宣戰。看著她，我常在想，就算早已預料伊索德可能動過手腳，崔斯坦恐怕還是會選擇接下金杯，與她共飲這口「毒酒」吧！雖然畫中並沒有崔斯坦，但是，個人覺得這幅《崔斯坦及伊索德》，是眾多作品中，最令我動容的畫作。
不過，即便我是如此讚嘆它，褒美它更甚其他歷史留名赫赫的大師，然而，尷尬的是，它的作者並不有名，噢，豈只是不有名，是非、非、非、非常地不有名，超級地不有名！雖然藝術辭典上有登載他的資料，比起沒半點紀錄、可憐巴巴的韓德利希(Hermann Hendrich, 1854-1931)要好得多，但是，相對還買得到一兩本不太入流的專論的韓德利希，標西耶的專書真是貧瘠到不行。期刊上面除了廣告之外別無其他，Amazon、Abebooks還是alibris都不見他的蹤跡，要找到相關的隻字片語可真是讓人煞費苦心。想起那天在北藝大翻遍各大雜誌，卻只得到「你要買畫嗎？」、「超唯美」一類的廣告詞，就會讓人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真的是「來富真奇妙」。
其實，標西耶會籍籍無名並令人意外，打從第一次看見他的畫，我就有這樣的感覺。試想，自他初試啼聲的1883年到他過逝的1928年間流行的是什麼畫風？印象派、新印象派、象徵主義、阿凡橋派、那比派、分離派、表現主義...每一種在教科書留名的，哪一種是起自學院宮闈下的產物？凡呼喊革命者，必與因循傳統勢不兩立，想當然爾，像標西耶如此「折衷」的筆調自是難在藝術史上留跡了。
里昂馬公市( Mâcon)（原諒我這麼翻，發音真的是好巧啊~）出身的他師承卡巴內爾(Alexander Cabnel, 1823-1889)（記得他嗎？他的作品就是上次放在「小小鳥的美容覺」裡的〈維納斯的誕生〉），爾後還向夏凡諾(Puvis de Chavannes, 1824-1898)、莫侯(Gustave Moreau, 1826-1898)求教過。所以，他的畫除有學院派那種光滑細緻的表象，也摻雜了莫侯筆下的異國情調。然而，他的作品較之於卡巴內爾，構圖欠缺精心安排的整潔，用色不像古典樣式的理想乾淨；較之莫侯，又不夠怵目驚心，且作品中並未隱含繁複難解的深意。於是，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困境，就讓標西耶扎扎實實淹沒在歷史的洪流裡了。
幸好，他只是「淹沒」，還不到「滅頂」的程度。像愛德華‧休斯(Edward Robert Hughes, 1849-1914))就因為籠罩在他叔叔亞瑟‧休斯(Arthur Hughes, 1832-1915)的光環之下，不僅在字典裡消失無蹤，還連本出版品都找不著，雖然wiki說他是well known的畫家，我卻覺得他很不受重視耶～目前看到比較像話的介紹還是法文的、短短一小篇，英國本家呢？為什麼沒有專著？兩相比較，標西耶真的幸運很多，起碼他的家鄉馬公市十分支持他，而小烏鴉的尋書之旅也是從這裡開始...
去年剛和老板談妥案子之後，便苦於泰半資料都很不齊的小烏鴉，無意間在網路上爬到一篇標西耶的宣傳文案，是可以下載的pdf檔唷～裡面排版精緻，重點是，它壓縮的時候是用編籍軟體編輯過的，字、圖都可以選取（有的檔案轉成pdf檔之前是整個的圖片，那種裡面所有的資料都壓成一片，換言之，引述的時候還得邊看畫面邊打），而且裡面的圖片質地都非常地漂亮。可惜，因為當時小烏鴉法文學藝不精，看到不是英文的東西就已經頭昏了（唉～看英文都會頭昏了），遑論細讀裡面的內容，於是，檔案就這樣，被我美美地印出來之後，擱置！
今年年初，由於接獲多本非英文文獻，已經逐漸接受就算看不懂也得硬著頭皮生吞活剝的小烏鴉，因為親愛的Visions d'artiste竟然沒有收錄標西耶，只好回過頭去向以前抓到的文件求助。大概是3月底吧，不是26號就是27號，我才發現當時下載下來的那篇文章是馬公市烏蘇林美術館(Musée des Ursulines)，為他們即將展出的標西耶特展發布的介紹，歐買尬～展期是從去年10月展到今年1月，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賣目錄呀呀呀～！我當然不可能去法國親臨展覽，但是，畢竟還有目錄可以靠...這下可好，時間過了哪會有目錄可以買？真是有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哀(?)。
於是，小烏鴉只好硬著頭皮去找老板，問問看還有什麼能夠解決的辦法沒。本來以為會被
因此，那天晚上，小烏鴉立即把信擬好，把它寄掉了。由於之前有聯絡德國公司被放鴿子的經驗，所以，雖然老板說用英文ok，我還是擔心信寄了有去無回。果不其然，不好的預感成真，寄了兩天、三天...救人唷，沒有回音，這...這是e-mail耶！好吧，既然信海攻勢無效，那我只好另開新局柳。於是，小烏鴉飆到公共圖書架大費周張挖了「商用法語信函」出來...又是硬著頭皮把英文信翻成法文，雖...雖然時態很詭異，不過我已經沒有猶豫的空間了，掐掐掐地還是把那封不像話的信給寄了出去。
當天下午，一封令人振奮的信翩然來到，烏蘇林美術館竟來函告知：「感謝你對標西耶這麼有興趣，我們將免費寄送一本目錄給你，你只要將地址給我們就可以了，希望你的工程順利。」喔～天～多令人感動！免費耶～這一本全彩的、少說要1000元台票的目錄，竟然免費！更驚人的是，才相隔10天，這本書就美美地出現在我面前了，歐買尬，是空運、是空運呀！空運一次10來塊歐元，這對貧窮的上班族來說可不算是小數目，真是令人感激涕零...
這次的經驗，一改我對法國的印象。所謂泱泱大國就是如此吧！總歸一句，實在是「來富真奇妙」！
2 則留言: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看书，当时我们家在美国人留下的建筑里面，一个石砖垒砌的小花园是我的最爱，花园拱门上刻着1902，是很老，但又很美的建筑物。
那时候的我开始看的是神话故事，和一些真假莫辩可以说是很魔幻的历史故事，书里描绘的奇异景象，现实中交织了亚热带地区艳丽丰美的植物剪影和厚重冰冷的蓝灰色石砖，还有会堂里每逢礼拜五便会挂起的厚重天鹅绒窗帘。故事带出的印象感染了现实中的景象，故事本身也因此变得生动具象。
后来我们搬家了，老建筑无法适应现实需要也拆掉重建，一切都又大又新又干净，反着雪白的光。
Gaston Bussière的画，内容没有那么宏大，和同时代画家比甚至可以说有点落伍，一点都不潮，所以名气也不大。但是在我看来，神话和历史故事里那种隐秘的哀艳，没有人表达得比他更传神，每一点闪烁的金光与眼神，都精准到不行。
張太后：
您好~感謝您的留言~
雖然不能確定，不過假設花園拱門上刻的年代是真的的話...1902年的建築？即使20世紀距離今日相較戰國時期興建的都江堰並不算久遠，但是畢竟是一世紀以前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會有種歷史陳跡的香味呢。
縱使神話故事通常極力強調排除歷史框架的限制，然而畢竟歲月的雕飾是它不可或缺的魅力，於是，我個人的猜測，被神話所渲染的視野中所見有著時間刻劃的景緻，您幼時的精神生活想必讓您與神畫與歷史產生了相當深刻的共鳴。
Bussière的作品，最大的難處是他為了符合買家所選用的色彩，在往後藝評的觀點中，被歸類在「布爾喬亞式的俗麗品味」，但是，人們常說「不以人廢言」，同理，一個藝術家畢生也有許多的作品，當為人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可以在歷史的洪流中發現這些被埋藏在大量文獻中的少數精品，我相信您可以理解同樣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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