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10

齊格飛(Siegfried)─好個要帥不帥的「蟀哥」

Hermann Hendrich (1856-1931): The Death of Siegfried, 1926, location unknow.
唉…一開始就放這種慘兮兮的的作品。不過,在《指環》中,這個「人」並非如此陰慘慘灰溜溜的模樣。以下,是小烏鴉個人對齊格飛這個角色與其歷來畫作的心得感想,若對齊格飛有完美形象期待者,煩請深思熟慮後再入內喔。

小烏鴉第一次接觸「齊格飛」 (Siegfried) 這個名字,是小學五升六時所看的《奧爾佛士之窗》(池田里代子著)裡面,作者為愛情所安插的典故之一。姑且不論我個人目前因池田老師在漫畫中諸多不合理之應用而生的怨言,實際上,有機會能「認識」一下這位號稱無所畏懼的英雄真是件不錯的事,尤其當我發現這些北歐神話由於社會發展、文化背景,再加上兩次世界大戰的牽連而始終熱門不起來之後,就覺得那時能把這些東西拿來加進故事裡的作者著實下了很大的功夫。
引用自:池田里代子著,高嘉蓮譯:《奧爾佛士之窗,第3集》,台北:東立,1994,頁:61。


日本另一位引用齊格飛的漫畫家是青池保子,在他筆下的齊格飛是個中世紀的金毛帥哥騎士,至於為什麼是就資料短缺的古典詩歌而非資料應是唾手可得的歌劇,我猜,八成是那個階段的青池老師對「穿著獸皮」的美形男很苦手吧?雖然《夏娃之子》(イブの息子たち)是一部拿既成劇情KUSO、以搞笑為主的故事,並為他冠上了「淫蟲」、「虐待狂」一類的字眼,不過,小烏鴉私以為,這隻齊格飛倒是畫得挺接近齊格飛的英雄形象,與原劇相較,甚至有更理想化的特質。
引用自:青池保子(Yasuko Aoike):《青池保子公式キャラクターガイドブック》,東京:白泉社,2001,頁:65。


然而,說真的,就原著而言,無論是哪個版本裡的齊格飛我都不算很喜歡。《尼貝龍之歌》(Nibelungenlied)的齊格飛是個被英雄化的無個性角色(然後,坦白說我很不喜歡他的妻子克里米爾德Kriemhild,難怪我無法接受《※※窗》的安排),《威松格傳說》(Völsungen-Saga)的齊格飛卻又是個被設計的可悲男人,而《尼貝龍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的齊格飛─原諒我─則是個被華格納「美化」成腦殘暴力狂的傢伙(唉~單就華格納賦予《指環》的意涵,我是沒什麼意見,因為每個人物都是劇情裡的小螺絲釘,但是,個別拆開來看之後…他實在很不投我的喜好。)。大概是我一直很難接受齊格飛喝下「忘情水」的關係吧,總覺得這隻英雄空有強健的體魄與無比的勇氣,卻缺乏堅定的心智…沒辦法,因為我比較偏愛布琳希德(Brünnhilde)嘛~另外,除去劇情的因素,其實畫家筆下的齊格飛形象實在也是個問題。


請看,這是小烏鴉相當喜歡的英國插畫家雷克漢(Arthur Rackham, 1867-1939)的齊格飛:
Arthur Rackham: Siegfried hands the drinking-horn back to Gutrune, and gazes at her with sudden passion (detail), 1912, illustration from Rackham’s Color Illustration for Wagner's “Ring,” Dover Publication, New York, 1979, p.53
吼唷~拜託一下,人家齊格飛雖然有個年紀了,好歹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南倫,請別把他畫成這副鮪魚螃蟹外加有中年危機的歐吉桑好嗎?那撇鬍子又是怎麼回事?要留就留得瀟灑一點行嗎?起碼像他阿公兼岳丈的大鬍子還英俊些。你看!(↓)人家那口乾脆俐落的(?)大鬍子不是英俊多了嗎?幹麼要留那種要剃不剃的樣子?
Ferdinand Leeke(1859-1925): Brünnhilde knelt at his feet

再來是德國畫家兼插畫家的費迪南‧雷克(Ferdinand Leeke, 1859-1925),為路德維希二世(Ludwig II, 1845-1886)所作的插圖中的齊格飛:
Ferdinand Leeke (1859-1925):Then in silence a bird sang to him
唉,老兄,你是在跳舞嗎?請不要穿著獸皮作歌劇演員的動作好不好?那個尷尬的蓮花指…唉唷~一整個遜掉了我能說什麼嘛!還有那粒頭,簡直像壞掉的藍波…好啦好啦,我想雷克大概是想表現他自然原始的面貌,所以…
Ferdinand Leeke (1859-1925):The three maidens swam close to the shore
但是拜託別這樣好嗎?那頭頭髮再加上又是刮不乾淨的鬍子跟忸怩的動作(掩面),真是的,看過的人都說糟,雷克那年代的人是按怎,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人物描繪呢?這樣比起來,起碼雷克漢的還沒這麼慘…

左:Arthur Rackham: "The hot blood burns like fire!", 1911, illustration from Rackham’s Color Illustration for Wagner's “Ring,” Dover Publication, New York, 1979, p.45
右Arthur Rackham: Siegfried leaves Brünnhilde in search of adventure (detail), 1912, illustration from Rackham's Color Illustration for Wagner's “Ring,” Dover Publication, New York, 1979, p.52
看,雷克漢的年輕的齊格飛就好得多,而且臉上的表情也比較符合《指環》中描述的齊格飛的形象,有著那種狂妄、驍勇且稚拙的模樣;而雷克的年輕的齊格飛看起來則太過溫文無害。簡言之,雷克老兄,你實在太客氣了,那隻齊格飛若人格如此良善,哪裡還有顛覆秩序的力量?若齊格飛只是個單純可愛的頑童,頂多佛旦他老人家氣得哭笑不得罷了,而那支矛更不可能斷得那麼徹底,更別提什麼毀滅諸神柳。

Aubrey Beardsley(1872-1898): Siegfried, Act II, 1892. Ink drawing, 40×28.5 cmV&A. Picture Library. The Board of the Trustees of the Victoria & Albert Museum
不過,說到矯柔造作的功力還是比爾茲萊的齊格飛看起來最經典。比爾茲萊扭轉了齊格菲的肢體動作,賦予了他有些女性化的特質,比起雷克的年輕的齊格飛,比爾茲萊對於呈現矯飾的風格更為遊刃有餘,齊格飛微擰眉頭,稍聳肩頭,目光注視手指上的鮮血,指尖柔軟地翹起,肌肉發達的雙腿甚至有點內八,披在身上的獸皮、飄動的衣帶、似乎是用草葉編製、造形特殊的鞋子,顯示了比爾茲萊作圖時強烈的裝飾性。難怪他是日本少女漫畫喜愛仿傚的對象,去除掉比爾茲萊情色、頹廢的情調,他的構圖與細膩真是很合乎少女喜愛的唯美風格呢…只可惜我沒有很愛就是了。


上面講了一堆,其實那穿著獸皮、頭髮散亂,一副野人模樣的傢伙,都是《指環》裡的齊格飛。事實上,無論是《尼貝龍之歌》裡真心追求克里米爾德公主而幫助昆特(Gunther)「橫娶」布琳希德的齊格飛,或是《威松格傳說》裡先愛上布琳希德,又遭人陷害而跟克里米爾德劈腿的齊格飛,北歐敘事詩裡的齊格飛可都是個風度翩翩、英勇帥氣、機智浪漫的王子呢,與《指環》中的原始人齊格飛大不相同(唯一一樣的大概就是屠龍的事蹟吧)。請看:
Julius Hübner: Siegfried, Holzschnitt
喔啦~留著一頭小時候故事書裡常出現的王子頭(其實就是西瓜皮),身穿鎧甲,手拿寶劍(我記得這時候好像還沒採用與防毒軟體同音的名稱),腳踩巨龍,身邊開滿了古典插畫必有的巴洛克裝飾花…嗯,好一個符合公主王子設定的造型。話說回來,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看這種西方人筆下、半寫實的盔甲裝可以那麼自然好看,何以真人穿起來或漫畫畫起來往往可笑僵硬又龜甲?我能說這是一種文化隔閡嗎?但是,若只限文化隔閡的話,為什麼真人套盔甲也會不太能看?個人覺得,目前除了《魔戒》(The Lord of Ring)電影中的洛漢「戰鬥裝」之外,還很少有搭起來ok的造形,像本出一源的「剛鐸裝甲」那粒洋蔥頭盔…我不否認打鬥中它應該很有保護功能,只是…矮油,我就是很難覺得它好看嘛!不過,兩相比較,「剛鐸裝甲」總是比日本動漫裡面一堆戰鬥模式盔甲裝要美觀多了,起碼不會有一堆不必要的裝飾,外加誇大得要命的肩甲啊、翅膀啊、超高跟馬靴之類的…附帶一提,私以為《冬之獅》(The Lion in Winter)裡面的中世紀甲冑也滿不錯的,雖然較之《魔戒》稱不上絢麗帥氣,然而,我想,真正的中世紀社會氛圍應當如此了吧?看著片頭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穿著硬邦邦的鎖子甲、包著頭套出場,雖然不甚美觀,卻切實地讓我感嘆:「這果然才是中世紀啊!」
 
唉~怎麼跑到盔甲去了…言歸正傳,從前往後,似乎真的很難找得到能夠與這男主角稱頭的造型。不過,人們總是說:「危機就是轉機」,「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嗎?不久之前,小烏鴉才在往關渡的路上(其實就是在關渡裡面啦)發現一隻超英俊的齊格飛,不可思議,他真的真的是前所未見地帥!(~發花痴~)
左:Ludwig Habich: Siegfried with the Forest Bird, 1905, Private collection.
右:Donatello (1386-1466): David, c.1430, Bargello Museum, Florence. (Photo From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Donatello)
就是他啦~不可思議,我竟然覺得全裸比披一塊破獸皮在身上遮遮掩掩要美觀得多,歐買尬,以前同學說我愛肌肉男果然是真的(掩面)。這尊齊格飛的造型其實十分有趣,雖然採用的是《指環》的齊格飛,但是,Habich卻幫他塑了一頭整潔的中世紀騎士頭(簡單地說,就是王子頭西瓜皮),既不是不修邊幅的毛毛捲,也不是糾纏飄逸的藍波頭。齊格飛大剌剌地踩著一腳前一腳後的立姿,身型微微傾斜,左手閒適地拿著諾頓(Notung), 就像Donatello (1386-1466)的〈大衛〉一般,意氣風發。只是比起大衛,這隻齊格飛的模樣更顯自如。

這尊作品應是取自歌劇第二幕第三景最後一段的畫面,當齊格飛聽聞林中鳥向他訴説布琳希德的事情的時候:

林中鳥(Stimme Des Waldvogels)
新娘不會被贏得,
(Die Braut gewinnt,)
布琳希德不會被懦夫喚醒:
(Brünnilde erweckt ein Feiger nie:)
只會被那不知恐懼的人!
(nur wer das Fürchten nicht kennt!)

齊格飛(Siegfried)
那笨孩子,那不知恐懼的,
(Der dumme Knab', der das Fürchten nicht kennt,)
我的小鳥,那便是我!
(Mein Vögelein, der bin ja ich!)
就在今天,我才白忙一場,
(Noch heute gad ich vergebens mir Müh,)
想從法夫納那學到恐懼:
(das Fürchten von Fafner zu lernen:)
我現在燃燒著渴望,
(nun brenn' ich vot Lust,)
想要從布琳希德那裡學到:
(es von Brünnhilde zu wissen!)
我如何找到往岩石的路?
(Wie find'ich zum Felsen den Weg?)

那鳥振翅飛起,
在齊格飛頭上繞了幾圈,然後向前飛去。
Der Vogel flattert auf,
kreist über Siegfried und fliegt ihm zögernd voran.


現在我知道了那條路:你飛到哪,我都跟隨!
(So wird mir der Weg gewiesen: wohin du flatterst folg' ich dem Flug!)

他追逐林中鳥,小鳥飛了幾圈,
向後景飛去,齊格飛快活地追隨。
Er läuft dem Vogel, welcher ihn neckend einige ZeitlanUnstet nach verschiedenen Richtungen hinleitet,
nach und folgt ihm endlic, als dieser mit einer
bestimmten Wendung nach dem Hintergrunde davonfliegt.

(本段摘錄自:邱少頤,許復,詹益昌,鄭德東,鴻鴻:《華格納-尼貝龍指環-愛情與權力的世界之謎》,高雄:國立高雄市立文化中心,2006,頁:332。)

縱使劇中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場面─因為林中鳥可是女高音呢,要「她」飛來降落在齊格飛手上…─但是雕刻家仍風情地把它這樣子呈現出來─是呀!當齊格飛傾聽著一隻嬌小、會因烏鴉而逃跑的小雀歌唱,難道不會讓牠親近,難道不怕林間的風聲把牠的呼喚吹散嗎?
他莞爾,看著停在指稍的林中鳥,正如同童話故事中的眾女角們一般,聆聽牠「在悲傷中,我歡樂地歌唱著愛;從苦難中,我快樂地編織歌曲:只有渴望的人才知道那意義」(Lustig im Lied sing’ich von Liebe; wonnig aus Weh web’ich mein Lied: nur Sehnende kennenden Sinn!)(邱少頤等,2006),他的身軀微微後傾,發達的筋肉稍事鬆弛,有些俏皮、略凸小腹地、一搖一擺向前踏步;而那隻報信的林中鳥,拉長小小的身體,翹起短短的尾羽,興奮地直衝齊格飛,似聒噪地傾吐牠的言語。有養過鳥的人一定知道,當小傢伙羽毛緊貼、脖頸長伸地「變瘦」了,圓睜一對骨碌碌的小眼睛,蓄勢待發,就是牠又有什麼鬼腦筋了─雖然只是小地方,但是,Habich的觀察著實仔細。


所以,即便與我的企畫案無關,這隻帥帥的齊格飛還是被我給掃回來柳~呵呵,雖然是拿中世紀的頭,接上希臘雕刻的裸像,再佩上一把有點歪掉的劍,劍柄上還搭了類似愛奧尼亞式柱頭的裝飾,這般可能被抨擊成牛頭接上馬嘴的樣式,但是,Habich的這尊作品在「眾多的齊格飛」當中實在稱得上相當成功─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也因為有他,這個北歐傳說中永遠的男主角,真的被他徹頭徹尾地變成帥哥啦!

3 則留言:

綠咪 提到...

喔耶~~妳多放了Hendrich的圖上來啊~~唉,可憐的齊格菲...
這幾年下來,我們真是被華格納大魔神洗腦洗的很厲害,雖然他真的很不熱門,尤其在台灣...
其實,從圖像裡,還可以觀察到審美觀點的改變,不過在看到那張「跳舞的齊格菲」時,我真的給它好笑到,原來,一百多年前就流行娘砲花美男啦?哇哈哈...至於雷克漢的窩囊歐吉桑,還真是不予置評,果然最帥的還是Habich的那尊啊(尖叫)!那那那結實的身體、泰然自若的動作、毫不彆扭的架勢──披著獸皮最大的敗筆就是舉止尷尬,扭扭捏捏,加上舞台化的裝模作樣...噁!半點英雄氣概都沒有,無怪乎齊格菲的風頭老被布琳希德蓋過,加上劇情上那個「只顧朋友不顧家」兼「男人最惡」之劈腿外遇,連帶醜陋服裝的推波助瀾,人氣直直落,真是鱉慘的運命啊!哼哼哼...
不過,倒是不必太擔心那個「牛頭接上馬嘴」的造型,那個...那個叫做「混搭」啦!想想不也滿讚的,誰說一定要用特定的風格呢?

飛翔的烏鴉 提到...

Hendrich那一張...你會覺得齊格飛可憐嗎?看到他在劇情中「只顧朋友不顧家」兼「男人最惡」之劈腿外遇,我實在變得很沒同情心耶。就算是那種可怕的畫面,我只覺得當他老婆,還有對他寄予厚望的Wotan實在很悲慘,至於他個人的遭遇,我總是一下就跳過去,直接和布琳希德後半段的「把木柴堆成山」合在一起了。說起來,被我這樣看待的齊格飛真的很可憐就是了,因為我真的對「失去記憶、背叛情/親/友人」的劇情超苦手啊~

看到「華格納大魔神」...我不由得笑了...我們真的是被洗腦的很嚴重啊。很久以前不是還是法國控嗎?什麼時候喜歡上作法國死對頭的德國呢?

然後,說到那個「混搭」...我可以說是作者個人的創意表現嗎?像這尊如此復古的作品,它的創作年代已經到了19世紀下半葉,假設還僵僵地遵照特定風格,不另作考量(因為這種東西實在太多了),恐怕會陷入不斷「幫※人穿衣服」的窘境吧?

綠咪 提到...

妳不覺得,齊格飛的遭遇,其實就是大部分男人喜歡自我吹噓他的「類人猿進化史」的部分嗎?既要有英雄氣概,又要有兄弟義氣,最好紅粉知己多如過江之鯽,再來無論犯了什麼錯大家都會原諒他,因為他「小小的叛逆」其實「並不是故意」的,眾家美女們,他擁有那個最特別的,這樣才夠炫,那個「她」會死心塌地的愛著他,最好為他而死,與他同葬,於是乎我聽到許多「粗一支嘴」的傢伙大放厥詞的時候,我總覺得好笑。齊格飛的故事,其實現代許多芭樂小說都見得到呢。